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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被假临产吓破了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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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1 10:43: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半个月前,我还是个凡事跟在老师屁股后头的实习医生,半个月后,我成为一名独立值班的产科医生,成为整个晚上产科急诊、产科待产室、产房以及产前、产后病房的第一道门户,角色转变之快让人猝不及防也容不得商量。

孩子能顺利生下来的当然皆大欢喜,生不下来的那部分孕妇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我们首先要判断她的产程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宫颈口扩张停滞了或者迟缓了?为什么胎头下降放慢了或者阻滞了?为什么生得这么拖沓?问题出在哪里?

要是子宫没力气(宫缩乏力),我们可以人工破水,羊水流出后一部分孕妇的宫缩自然就起来了,或者直接给催产素加强宫缩的强度和频率,换言说就是让她们肚子疼得更剧烈,并且让阵痛来得更加频繁。

碰上孕妇没力气的我们除了在她们耳旁大声呐喊鼓励加油,就是让她们大嚼巧克力快速摄取能量。有的孕妇生得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我们就学老师们的样子拍她们的嘴巴子,让她们振作、振作再振作,现在可不是歇着的时候,等孩子生出来让你睡个够。

产道不够宽敞的我们就做侧切,帮孩子快点生出来,千万不能把祖国的花朵憋坏了。再不行的我们还有产钳和吸引器,十八般武艺都用了还不行的话,我们还有最后一招就是剖宫产。

总之,要让大小两条生命都平安,要让孩子好好哭,要让家长好好笑,我们就平安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充分调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保持十二万分警惕,并且倾注全部的身心包括爱心、真心和细心,当然还有自尊心和虚荣心,干不好活的话会被领导臭骂,被同事耻笑,这也是我认真工作的主要动力之一。

回想那些初出茅庐的日子,真替自己和经治过的每一个大肚婆后怕,只是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大家都是这样的过来的,甚至连担心害怕的工夫都没有,往烈火中一扔,没本事或者运气不佳就烧死了,活着的就继续干,最后百炼成钢。

第一天一个人独立值产科的夜班,我战战兢兢地上岗了。协和有一套系统保证病人的医疗安全,一线搞不定的时候,我们上头还有二线、三线和四线。但是,他们的呼机我们小的是不敢随意呼叫的。

原因之一是他们很忙,他们不是在产房里接生,就是在手术台上做剖宫产,或者做宫外孕、卵巢囊肿蒂扭转等最常见的妇科急诊手术,给不全流产的病人刮宫,或者,给当天白天做了大手术现在血压下降心率增快的病人全面查找病因,或者,随时准备抢救肿瘤病房癌症终末期的病人。

原因之二是如果大事小情都呼叫人家,会被严重小看。协和的传统是只要下级医生发出求助信号,就说明目前有他力不能及的医疗事件,上级医生一定要回应,而且,一旦回应了,责任立马转嫁给上级医生扛着。要是被呼叫后不回应,属于失职,责任更大。只要拨通那个院内呼叫的总机号码,报出呼叫号码,就一定会有上级大夫赶来帮你处理你自认为处理不了的事情,帮你做你自认为做不了的决定。但是时间长了,你自己就学不会任何担当,技术上不进步不说,还会给上级大夫留下一个很差的印象。看值班表的时候,人家眉头扭成一朵大雏菊,嘴巴一撇,在心里嘟囔,怎么今天急诊的一线又是这个烂泥!要是时间长了,所有上级大夫都觉得你是烂泥,就会打破这种只在心里说话的界限,交班的时候,如果你不在场,上级大夫甚至会公开议论,哎,今天的急诊又是那个谁谁谁,算是甭想消停了,我都想亲自替他守着那摊子事儿了,免得一趟一趟地往楼下跑。得,还什么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只能一辈子当咸鱼,这身断是翻不过来了。

协和所处地段寸土寸金,产科床位极其有限,每天晚上值班医生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区分真假临产。需要把真临产的孕妇留下,收到病房的待产室等待分娩,把假临产的、产前检查一切正常的孕妇劝回家去,让她们摒除一切私心杂念,回家闭眼睛好好睡觉,什么时候肚子真疼起来再来医院不晚。

这种说服在最开始的时候,尤其是从一个小大夫的嘴里说出来,还能得到顺应和认同是非常不容易的。1997年时的我又瘦又小,身高不到160厘米,体重不到100斤,医院里最小号码的白大褂穿在身上还像套了个水桶。近看是一个毫无曲线和腰身的稚嫩天使,远看就像一根顶着白色罩衣漂泊摇摆的竹竿,再加上我梳着接近板寸的短头发,走路又轻又快,说话又脆又亮,活脱脱一个高中逃学出来坐在急诊室装模作样的淘气大女孩。

那些马上要为人母的成熟女性摸着小山一样的大肚子,拿怀疑的目光反复扫描和评估我的斤两,继而说出她们最常有的担忧:“大夫,您就收我们住院吧,我怕真疼起来就来不及了,我家离得远。”我用从龙哥那里学来的套话一一对答,开始还磕磕巴巴,渐渐就对答如流了。开始一说话脸就红,渐渐地,只要没人扇我大嘴巴子,我的脸绝对不红。在和三教九流的陌生人日复一日地过招后,在受过领导无数次声色俱厉的训斥后,我终于失去了“一说话就脸红”的美好品质,这比失去处女膜的完整还让人懊恼,因为后者还能无数次地修补,只要不怕花钱不怕折腾自己身体就行。而前者,确实是一去不复返了。

“没事儿的,不要担心,您这是第一胎,初产妇从真正的肚子疼到开始使劲儿往下生,平均时间是11~12个小时,经产妇也需要6~8小时,您从北京任何一个郊区赶过来都来得及。”

“大夫,您还是让我住院吧,在医院里我就放心了。”

“不行,医院里的床位有限,您这是假临产,待产室要留给真正要生的孕妇。而且晚上总有生孩子的,大呼小叫的会影响您休息,您要是休息不好就会影响产力,等真正要生的时候就没劲儿了。我刚才已经给您做了胎心监护,孩子在肚子里好好的,放心回家吧。”经过这些解释,即使不心甘情愿,大多数孕妇还是会在家人陪同下,乖乖回家。

这点问题,要是在别的医院,根本就不是问题。好多医院根本不缺床位,缺的是病人。很多医院,大肚子一切正常,离预产期还一个礼拜呢,大夫就给开了住院条,说住院吧,住院保险,有什么事的话大夫和护士看着呢。

有钱人还能通过内部关系包一个屋子,病房变成了宾馆的标准间。孕妇没什么事,整天挺着大肚子在病房里遛弯,中午、晚上,连假都不请,就跑出去吃饭,要是让个车碰了刮了的,医院早晚有一天吃不了兜着走。家属,或者是个老太太,或者是个老爷们儿,也跟着在病房里吃喝拉撒的。早晨大夫查房,推开门,一股子被窝味儿直冲面门而来。大肚子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大夫早啊,我还没动静,挺好的。再一看旁边床上的大老爷们儿,正四仰八叉地打着幸福的呼噜沉于梦想,倒是让大夫们感觉自己像闯入别人幸福家庭的莽汉。

既然早早住院了,也不能闲着,得有检查和治疗啊。大肚子多是年轻人群,一般没什么大毛病。血压、胎动都正常,那就天天做胎心监护,更有甚者一天做两回监护,早起和睡前各一次。

胎心监护就是把电子探头绑在孕妇肚皮上,通过监测仪把胎心的跳动描录成一条连续的动态曲线,同时记录胎动。要是临产后肚子疼了,还能描记宫缩的压力变化曲线。

给没临产的孕妇天天做胎心监护纯属过度检查。一次监护的结果正常,产科术语叫“有反应型”,对于胎动正常、没有内外科合并症的孕妇来说,基本可以保证宝宝在一个礼拜之内没有宫内窘迫之嫌,没有胎死宫内之虞。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威廉姆斯产科学》说的,全世界产科大夫都读的权威著作,这些知识都是我翻译这本巨著时顺带学到的。

过早住院的孕妇就有可能接受过度检查,过度检查就有可能带来过度治疗,这种过度甚至可能是灾难性的。重灾区中,首当其冲就是胎心监护。

胎心监护就是把一个探头放在孕妇肚皮上,这边一按开关打开机器,那边就有心电图一样的曲线描记出来了。作为一项没有创伤、隔着肚皮就能得知胎儿安危的检查手段,自发明至今,应该说对于及早发现胎心异常、指导医生及时做出医疗干预、降低围产儿[1]死亡率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我们需要记住一点,科学技术永远是双刃剑,舞弄自如的高手能够杀敌如麻,自己毫发无损,如果功力不够,或者练的方向不对,很可能走火入魔,损人不利己。

耍好胎心监护这把利剑,一要注意发力时机,二要学会科学解读。

胎心的节律和频率调节是在30周以后才逐渐成熟的,此时,大脑皮质才开始对胎动和睡眠产生调节作用,所以,一般等到怀孕32周以后进行胎心监护才有意义。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千万不要过早进行监护。那时候的宝宝尚处于幼稚阶段,他的大脑和胎心还没有能力跳出教科书上的合格曲线,如果就此给胎儿扣上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帽子,再大笔一挥白纸黑字在病历右下角诊断一个胎心监护“无反应型”,进而解释为“胎儿宫内窘迫”或者“宫内缺氧”,简直就是灾难。这个时候的孩子才7个多月,上不上、下不下,几个字顿时让人家一家人跌入深渊。

耳闻,曾有医院想购入此“先进设备”,院方说没这笔经费和开支,但是政策上允许妇产科大夫以及后勤人员,甚至包括亲戚朋友都来集资购买。如此一来,就连卖鸡蛋的小贩都会计算,需要做多少次监护才能回收机器本钱,算上维修保养以及耦合剂、记录纸等耗材的费用,需要每个月做多少次监护,才能在机器报废之前尽最大可能赚钱。

这种行为,一下子让全体妇产科医生都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成本回收以及经济利润最大化的现实问题。结果,门诊逮到30周以上的大肚子妈妈,都给开个单子做监护,孕妇躺在床上,肚皮上绑着电子探头,听着自己孩子哒哒哒奔马律[2]一样的心跳声,正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美好幸福的极度憧憬之中时,还没等翻身下床就被告知,自己孩子做出来的曲线是“无反应型”,不合格,这可咋办?孩子宫内窘迫了,心跳出问题了?是不是需要赶紧把他从子宫里抢救出来呢?

这个周数的宝宝不管是生还是剖,绝对是个早产儿,体重还不到4斤,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成熟了、长好了。别的还不要紧,骨头皮肉都可以生出来以后慢慢长,胎肺不成熟最要命了。宝宝在妈妈肚子里是不呼吸的,胎肺是实心的,还没有气体交换的功能,胎儿需要的氧气养料都是通过胎盘顺着脐静脉到达胎儿的。出生后,气温、体温及血氧浓度的改变刺激新生儿的呼吸中枢产生兴奋,开始人生的第一次呼吸。外界空气顺利进入新生儿的双肺,并且进行氧气交换的前提,是那些原本呈闭合状态的肺泡能够像无数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这种膨胀和极佳的顺应性必需一种重要的脂蛋白的参与,这就是肺表面活性物质。早产儿缺乏的恰好就是这么一点物质,肺泡不能充分打开,出生后不能很好地呼吸。

这些早产儿可能需要注射8000多块钱一针的从猪体内提取的肺表面活性物质,甚至一针还不够用,结果两针就把普通老百姓一年的积蓄打出去了。新生儿本应待在妈妈温暖的子宫,但是现在他们不得不住进暖箱。他们的小嘴没有强大的吸吮能力,不会吃奶,或者吧嗒两口就吃不动了,可见,吃奶的劲儿可不是谁都有的,喂养困难甚至需要医生插鼻饲管,把奶水直接打到胃里。孩子他妈应该是最着急上火的人,情绪紧张再没有奶水的话,这小可怜很可能吃不到软黄金一般的初乳和母乳,遗憾终生。就算花上几万块钱在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把早产儿养到5斤以上,可以出院了,妈妈还担心他将来的智力体能发展问题,未来那长长的路,真是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要是不中止妊娠,医生得向孕妇解释清楚缘由吧,要是说实话,说现在的曲线不太好,可能是孩子还不太成熟,不到检查的时候,那您还给人家乱检查什么呀,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或者说,可能孩子还小,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过两个礼拜再来复查一次,说不定就合格了。孕妇回家后,指不定终日以泪洗面,恨不得天天跑来医院听胎心,做监护,连吃饭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醒着的时候啥都甭想,就数胎动,孩子一动就兴高采烈,孩子一不动就愁眉不展,多沉重的心理负担啊。

听说还有医院员工集资买CT、买核磁共振机器的,这种行为可能会在医疗经费不足的情况下,提高当地的医疗水平,让一部分病人受益。但是,一旦涉及金钱、利润和红利分成,总会有个别人主动降低自己本来已经很低的道德底线。

胎心监护的另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专业的解读。即使32周以后相对成熟的孩子,也不是个个心脏都能跳出理想的曲线。龙哥最常训导我们的就是:胎心监护好,孩子是好的,胎心监护不好,大多数孩子也是好的。

真正的宫内窘迫,是指急性或者慢性缺氧危及胎儿健康和生命的情况。在非高危妊娠,也就是啥毛病没有的孕妇肚子里,已经七八个月的胎儿是很少发生宫内窘迫的,是低概率事件。

医生需要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结合孕妇自身状况,综合分析监护结果“无反应型”的可能原因,找出那部分确实发生窘迫的极少数,首先想方设法帮助他们改善处境,尽量让他们熬到足月后再出生。如果不可行,就只剩一条路,帮助他们尽早脱离险境,或生或剖,人为地制造一个医源性的不得已的早产,虽然这结果并不理想,但是此乃天灾,非刚才所述的人祸,谁摊上谁都得认命。更多的时候,医生是为那些本无险境而言的孕妇打消顾虑,让她们产检后微笑着回家。

胎心监护“无反应型”最常见原因就是宝宝在歇着,或者正在打盹儿,或者呼呼睡大觉。这时可以使用刺激或唤醒胎儿的方法,例如用手轻轻推动胎头,或者让孕妇出去溜达一圈,要是饿了,吃点东西再重复检查。我们当住院大夫时最常用的方式是声振刺激试验。很简单,就像卖艺的敲堂锣一样制造声响,我们因陋就简,最常使自己听诊器的铁头敲自己在食堂吃中饭的不锈钢饭盆。

在产房轮转时,我和琳琳自觉分工,胎心监护都归我做,琳琳宁愿收新入院的孕妇写大病历,也不愿意做胎心监护。她说:“我最恨这种‘敲堂锣’行为,一点都没有当医生的尊严,看上去傻啦吧唧的,在孕妇跟前感觉特没面子。”

她的理想比我远大,虽然我不知道她在追求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追求是什么。我的愿望就是不挨领导骂,敲完了堂锣,曲线满意了,孕妇高兴了,她好我也好。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个月才赚800块钱的人,就是一个光脚的,有什么面子。

假临产,也叫先兆临产,是生孩子之前子宫的准备活动。人世间万事万物都非一蹴而就,传说中一次胜过一次的阵痛、能把孩子从妈妈肚子里挤出来的宫缩绝不是听谁一声令下就排山倒海涌来的,子宫需要进行准备活动,甚至预演。

生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分娩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动的?到底是谁下的准生令,子宫下段如何就从一个狭小的管状结构一点一点变成一个长桶形的康庄大道让胎儿通过?宫颈口怎么就从针尖样的一个小眼儿一点点扩张到10公分允许胎儿娩出的?各路学者提出的学说纷纭,有子宫下段宫颈成熟学说、神经介质学说、免疫学说、内分泌控制学说乃至机械性理论都搞出来了,近年来风头正劲的是妊娠稳定失衡学说和缩宫素诱导学说,产科学界开大会大吵,开小会小吵,吵来吵去,谁也不服谁,总之,目前还没完全弄明白生孩子是咋回事。

大家看了一定很失望,现代医学,怎么连生孩子都没整明白呢?是的,综观内外妇儿四大科,还有耳鼻喉科、眼科、传染病科、精神科、神经内科、口腔科、皮肤性病科一共七小科,林林总总成千上万种疾病,真的没有多少疾病的发病机制是清楚的。医学,有太多的未知。我们摸黑前行,无数人呐喊、助威和加油,但是,他们的手里同样没有火把。

随着宝宝一天天成熟,预产期临近,孕妇常会感觉到不规律的宫缩,其实这种子宫的收缩从怀孕的12~14周就开始了。随着妊娠周数的增加,收缩的频率和幅度也相应增加,特点是有一搭没一搭,强度很弱,经常是不被发觉的,孕妇也不觉得痛,宫颈也不会有扩张等变化,国外教科书中称之为希氏宫缩(Braxton Hicks contraction)。晚孕期间,孕妇开始能够感觉到肚子一阵阵发紧,有时候也会有下腹部的轻微胀痛感,但是强度不会越来越强,常于夜间出现,多不影响孕妇入睡,清晨自然消失。

第一夜,我就成功地把一个先兆临产,也就是假临产的大肚子收住院了。大肚子办住院手续的时候还肚子疼呢,住进待产室后就呼呼大睡,第二天还一脸从容地和查房的许教授说:“教授您早啊,我昨晚睡得不错。”

教授转过身来,先让我当着大伙的面背一遍什么是临产。我背得挺流利。她让我再背一遍什么是假临产,我也答上了。本以为背得好就能逃过去呢,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许老太就等着我对答如流呢,要是连理论都背不出来,老人家估计都没心思骂我了,我得直接夹包走人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许老太又让我背了一遍鉴别诊断,如何识别真要生的孕妇收入院,如何识别干打雷不下雨的孕妇劝她先回家观察。这我也背出来了。许老太问我:“小张大夫,理论学得不错,那你说这个孕妇是假临产,还是真临产啊?”我憋得满脸通红,不敢吱声儿。

“真正临产需要具备三大要素,一是子宫规律收缩,5分钟至少要有一次肚子疼,每次宫缩不少于30秒,进入第二产程后,10分钟内通常要有三次宫缩,另外两大要素就是宫颈口的扩张和胎先露[3]的下降。”

“嗯,记住了,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没事儿,刚进临床都会犯错的,记住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咱们协和的床位宝贵,只有五张待产床,两张生产床。你前半夜收了个假临产的占了一张,后半夜就可能来个真临产的,咱就得让人家在走廊过道临时搭行军床,要是这时候外地再转来一个危重病人,咱把人家往哪儿放?耽误病人治疗是要死人的,咱们产科和任何一个专科都不一样,经常是一尸两命啊。”

这些理论我们都懂,欠缺的就是理论联系实际的功力,没办法,灰溜溜跟在领导后面继续查房。

琳琳趁机朝我挤眉弄眼外带撇嘴,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她挨收拾的时候,我也是这副德行笑话和宽慰她的。戏谑式的相互安慰,让我们在战术上重视领导的批评训诫,战略上忽视掉那些令人无法身心愉悦的部分,化悲痛为力量,保证不重蹈覆辙的同时,也不至于颓丧消沉抑郁。当然,我们刚绕过这个坑,另外一个坑正在不远处朝我们暗笑和招手呢。

值一晚上夜班,第二天可以回宿舍补觉的,整个妇产科只有产房有这个待遇。查完房,我去换衣服洗澡,忙活完已经十点多了,正打算回宿舍,龙哥叫住了我,他递给我200块钱说:“打电话订餐,中午你跟我们吃完了再回去睡觉吧。”

产科是24小时不能离人的,聚餐一律叫外卖,保证产房有什么事的话医生能够第一时间出击。

打完订餐电话,我目光呆滞一言不发。龙哥看出我闷闷不乐,对我说:“挨骂很正常,别难受了,你看看我们,哪个不是被骂大的,别往心里去。”

我鼻子一酸,眼泪打转,但是我不愿意哭出来,更不愿意在自己看重的人面前掉眼泪,我也不愿意轻易跟别人说,自己今天难受过,因为,说了也没有用。

龙哥点了一支烟,说:“真假宫缩最大的区别就是强度,真宫缩一旦发动,会越来越强。假宫缩除了不规律,强度也很弱,一般不会太疼。”

我说:“理论都懂,你看我回答许教授的时候不是背得挺顺溜吗?”

龙哥抽了一口烟,鼻子一哼,冒出两股白烟,说:“要有足够的量变才能达到质变,别着急,这点小问题对你来说,很快就会变成毛毛雨。”

我还是不争气地抹了一把眼泪:“理论都懂,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份功力。”

龙哥往可乐罐里弹了一下烟灰说:“丫头,你读过《绿化树》吗?”

我用手背又抹了一把眼泪:“读过,张贤亮的,上大学的时候看过好几遍呢。”

“张贤亮在《绿化树》的《序》中这样写: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说的虽然是那个年代残酷的思想改造,但我觉得同样适用于你们小大夫的成长。当大夫绝不是学了医学课程就会看病的,你们需要走出象牙塔,把自己扔到病房中去历练,反复的实践、感受和印证,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时间,就跟广东人小火慢炖才能煲出好汤是一个道理。”

我又抹了一把眼泪:“道理都懂,就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泡出来,整天累得要死,还当众挨骂的感觉很糟糕,我都觉得没有勇气走下去了。”很不争气,我还是哭出了声音。

龙哥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说:“别抽抽搭搭的了,痛快地哭吧,哭完就没事儿了。你刚进协和,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说:“那你告诉我秘诀,你是怎么学得那么好的。为什么许教授从来不骂你?难道我不是学医这块料?”

龙哥说:“傻丫头,哪有什么秘诀,学医的根本没法抄近道儿。再说了,许教授当然不会当着你们这些小住院大夫批评我们主治大夫了,总要留些面子和尊严的,我们还要在你们面前当老大呢。我们要是犯错,许教授也会找我们谈话的,性质比当众修理你们一顿严重多了。”

从缭绕的烟雾中,我似乎感觉到他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无奈。

“我告诉你,看病不是简单的你问我答,你上床我检查,它像福尔摩斯探案一样,你要想明察秋毫,除了进行客观检查,还要注意察言观色,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再遇到这类问题,除了摸宫缩、听胎心、查宫颈,你还要注意看大肚子的脸。她要是温文尔雅,进诊室知道问好,做胎心监护的时候还幸福地拉着老公的手闲聊天儿,说什么家里花没浇呢,鱼没喂呢,一般都不是真临产。真正临产的产妇一般都是疼得谁都懒得理,见谁都烦。”

我抹着眼泪从龙哥那儿取得真经,在以后的工作中屡试不爽,再没因为这个问题挨过骂。

挨了这顿收拾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发自内心地害怕许教授,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能掉头就掉头,能靠墙就靠墙,能溜边儿就溜边儿。直接的后果是,工作中我丝毫不敢懈怠,病人的事永远比天大,必须做好,我会千万分地小心,但求不要撞到同一个枪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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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害怕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敬畏,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把小鞭子时不时抽打一下我年轻混沌的心灵。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全情投入和认真仔细是为了病人得救,还是为了自己少挨骂。总之,白大褂一穿,我就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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